“谢凌谨!”

    空气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,好似盛绽的花,拨人心弦。

    谢懿德闻声侧头,就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,立了一位锦衣姑娘,身后还跟了两三个丫鬟侍卫。看样子便出身不凡。

    “哥哥?”谢懿德挑眉又看向自家哥哥,颇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。

    只见谢凌谨微微蹙眉,随后叹了口气转身迎面而去。

    “严小姐。”

    原来是她。谢懿德扬了扬唇,随后也跟了上前,站定在谢凌谨身侧靠后的位置,轻轻朝前福了一礼。

    “她是谁?”女子声音离近了听,更觉动听悦耳。

    谢懿德微微抬眸,正欲自我介绍:“严小”

    “我问你她是谁?”没成想人家根本不看自己,只牢牢地盯着谢凌谨。

    “你没去宫宴吗?”谢凌谨语气并不算是友好。

    “你关心我?”女子声音悠扬,似是忍不住笑意。

    “”谢凌谨眸底划过几不可察的不耐。

    感受到自家哥哥的情绪,谢懿德礼貌上前一步,语气温柔却也不失威仪:“严小姐好,我是谢懿德。”

    语毕便直视于她,眸中的强势让其不得不看向自己。

    金粉绣着竹的云烟衫,看起来并不协调。头上亦带着有些夸张的朝阳簪。脸蛋倒是如声音般娇媚如月,顾盼流离间撩人心怀。

    是个贵气又娇气的小女子。

    “严府严玉。”

    那人先是愣住,后很快展开笑颜,态度转了九十个弯,自报家门道。

    “久闻严小姐芳名,果真百闻不如一见。”

    “妹妹的大名才是我们这些闺阁女子每日都要听得呢!”

    严玉挑眉,上前便抬手握住谢懿德的,笑意更真实了些:“今日见了本尊,明日我也好向那些小姐妹们炫耀一番!”

    对于上来就喊妹妹,谢懿德倒也自得坦然,立马换上一副天真娇媚的模样,纳闷道:“炫耀什么?”

    “炫耀我见到了正经的仙女!”

    哪有女子不爱听人夸奖。

    谢懿德自认从小受到的夸赞不少,可这般直白热烈的,倒是少有。随即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严玉来回扫了扫两人,眉眼弯弯地看向谢凌谨:“你与妹妹倒是长得不像。”

    谢凌谨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,并不接话。

    “我与家中大哥更像些。”谢懿德适时接话,免让人尴尬。

    不过严玉倒是依旧笑着,似乎是习惯了,侧头看向谢懿德:“前几日在泰安坊遇上过你大哥和恭靖王”顿了顿继续道:“你这么一说,确实,你们两个眼睛像!”

    “严小姐当真记忆甚佳。”谢懿德眨眨眼笑道。

    “毕竟汴京城里,长成你们谢家这般让人念念不忘的公子小姐”严玉说着,看向谢凌谨,声音也大了些:“太少。”

    果真不同凡响,看来京中流言确实没错。

    “严小姐,时候不早了,我们便走了。”谢凌谨眉眼淡淡,瞧不出喜怒。

    严玉并未接他话,只是娇笑着看向谢懿德,语气柔柔:“妹妹,你们这是要上哪去?”

    “嗯”

    谢懿德卡了壳,竟给她整不会了。

    “严小姐,今日是我与家人一同出游,可否请你不要纠缠?”

    严玉听了这话,眨巴眨巴眼睛。

    随后又看谢懿德一副为难模样,倒也没再继续,后退一步道:“改日来严府找我玩,走啦!”

    “会的,严小姐慢走。”谢懿德了然点头。

    严玉瞥了眼正极目远眺的谢凌谨,擦肩而过时忍不住噘着嘴吐槽道:“真不知道,玲珑府有何可看的?”

    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
    谢懿德看着面如白玉的自家二哥,脸皮逐渐泛红,连带着耳尖都染上了粉色。

    “噗嗤”忍不住笑出了声:“玲珑府,汴京城中最大的妓坊。据说里头的妙人儿个个能歌善舞,身段似水,勾得郎君们日夜流连”

    “说,说什么呢!”谢凌谨只觉眼皮发紧,语气都不伶俐了些。

    “二哥这般模样,难不成玲珑府中真有你的梦中人啊?”谢懿德满眼促狭,忍不住打趣道。

    谢凌谨并不作答,大步上前而去。

    “好啦好啦!逗你的!”

    谢懿德看人真的不理自己了,着急提裙跟上。

    也就错过了谢凌谨眸中一闪而过的怅然。

    两人打打闹闹,欢笑着回府时已是晚间时分。

    偌大的谢府门前立着一人,身长如玉,打远瞧着便是不凡。

    谢懿德一眼便认出那人背影,扬着的嘴角也渐渐滑落下来,脚步也放缓了些。

    谢凌谨倒是没发现,只是走近看清后,赶忙快步上前,俯首作揖道:“不知恭靖王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,还望恕罪。”

    那人转身看到来人,眼神闪了闪后道:“大司宪不必多礼,本王是来找恒郎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啊。”谢凌谨点点头,面色认真道:“那便请恭靖王自便”

    “不知这个时间,恭靖王找大哥有何要事?”谢懿德低着眉眼,却是沉声打断道。

    谢凌谨蹙眉正欲开口,只见穆怀信摆摆手,笑着回道:“约了恒郎去市东吃酒。”

    谢懿德抬眼,面上挂着最标准的微笑:“恭靖王婚期将近,定是诸事繁忙得紧。”顿了顿继续道:“大哥也远征在即,最近这些时日王爷还是让大哥多陪陪家人吧。”

    “哦”穆怀信点头,后憋了半天憋了句:“今日是前些日子就约好的”

    谢凌谨从容接话:“君子一诺,价值千金。王爷如此信守承诺,令人钦佩。”

    谢懿德挑眉,福身行了一礼,语气冷淡道:“那便请王爷自便。”

    随后径直进了府。

    谢凌谨有些不明所以的抬眉,随后看向穆怀信道:“让王爷见笑了,刚刚微臣惹妹妹生气了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。她的确是爱使些小性子。”穆怀信语气带着不确定。

    明明是曾经自诩最了解的青梅,可如今倒也什么都看不明朗了。

    “微臣陪王爷等等吧。”谢凌谨浅笑着,语气如春风般轻润。

    “只闻大司宪平日做事雷厉风行,果敢决断。却没想私下是这般温润似沐之人。”

    房州太守未使房州前是恭靖王的门下客。谢凌谨想到这也只是笑笑:“在其位,谋其事。”对其话中之意并不想多加揣摩。

    穆怀信抬眉,良久后道:“大司宪回府吧,本王已听见恒郎腰间玉佩作响之声了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忍不住笑了笑。

    “王爷好耳力。”谢凌谨眸底划过暗光,随后拱手道:“那微臣便先回府了。”

    “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二弟?”谢凌恒行至假山旁,正碰上朝里走的谢凌谨。

    “大哥安好。”谢凌谨笑着开口。

    “吃酒去吗?”谢凌恒挑眉问道:“顺带带你逛逛汴京。”

    “刚与懿儿吃了不少东西,也逛了许久。”

    谢凌恒点点头,拍拍其肩膀,开口道:“谢府是你的家,我们都是你的家人。”

    猝不及防地走心,搁作旁人定是要傻眼,不过谢凌谨倒是神色未变:“知道了,谢大哥时刻关怀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儿!”谢凌恒弯了弯眼睫:“快早些休息吧!”

    谢凌谨蓦地开口:“诶!”边说边低头去看:“大哥腰间别的玉倒是别致。”

    “阿信府上的,前些日子瞧着不错便拐来的。”谢凌恒一双桃花眸中带着狡黠,后顿了顿解释道:“阿信便是恭靖王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谢凌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:“大哥与恭靖王的关系看起来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自然,他与我年岁相仿。自幼入府学习时起,直至如今”谢凌恒笑了笑:“便也算是一同长大的情谊了。”

    “看得出恭靖王也十分将大哥看作好兄弟。”

    谢凌恒遮掩住眼底的黯然,开玩笑道:“二弟与我也是亲兄弟!”

    “大哥快去吧,莫让恭靖王等急了。”

    谢凌谨看着那人自若的背影,眉心不由微微皱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圭璧玉?”

    穆齐昭看着面前的人,默默重复道。

    刚刚还在谢府的谢凌谨,此刻已站在了乾清宫书房中:“圭璧玉古来只是泛指贵重的玉器。玉石一类在大齐,也是这些年才渐渐兴盛起来,因此鲜少有人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什么?”

    “圭璧玉其实是祭祀时所执玉器,五寸长。”谢凌谨蹙眉道:“虽大齐也有祭祀之礼,但却并不崇尚,祭拜之礼也并不繁复,老祖宗们那时也是向来喜金不喜玉,便更不会用圭璧玉作器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?”

    “南梁信奉巫神,常以祭祀占卜为己任。祭祀之礼更是繁缛复杂,而祭坛祭器皆由名贵的圭璧玉所做。”

    穆齐昭划过疑虑,皱眉开口:“可你刚不是说圭璧玉有五寸长吗?”

    谢凌谨抬眼看向穆齐昭,沉声道:“我仔细看了,那玉应是从大件上凿下的,周边都刻着鱼纹。看似奇思妙想,但实则是为了遮住那凿刻时留下的印记。”

    “鱼纹?”

    “没错,南梁祭祀”谢凌谨顿了顿,压低声音道:“供奉的便是鱼神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记错的话,应当是龙尾神吧。”穆齐昭想到曾经古书上所看。

    谢凌谨点点头,随后道:“没错,官

    “当年我跟随师父下山游历,去过一次南梁。那时的南梁皇帝听闻师父乃是华山派高人,便诚邀师父入宫。”

    谢凌谨垂眸,陷入回忆:“我有幸跟着师父进了次南梁皇宫,看到了那龙尾神的神像,就立在大殿中央,那是条活灵活现的金鱼,尾巴处的鱼纹与今日那玉佩上的鱼纹一模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是那鱼纹与别的不同吗?”

    “那鱼纹乍看并不像鱼纹,反而像水纹。但仔细瞧时便能看出其深浅不一,仿的鳞片状也隐于其中。”

    谢凌谨蹙眉,随后撇嘴道:“总之,你看它是鱼纹后,便不会觉得是水纹了,但没见过神像的人,是不会往鱼纹上想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话很是费解。”穆齐昭也忍不住蹙起眉头。

    “是,我解释不出。”谢凌谨眸光闪了闪:“画给你看。”

    条条波浪状跃然纸上。

    “确实像是水纹。”穆齐昭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口。

    谢凌谨执笔在一条条波浪状前又浅浅加了几个弧度。

    霎时,这波浪便恍若立体,隐隐有些不一样。

    “皇上,你就将它就看作是金鱼的尾巴。”

    穆齐昭眯起眼睛,脑海中幻想一条鱼在这纸上,仔细看过去。

    这么一看,确实大有不同,那金鱼的尾巴,正好覆上了图案。

    “嘶”穆齐昭再去瞧时,便真觉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鱼尾了:“如此神奇?”

    “的确。”谢凌谨点点头:“神奇之处就在于,原本觉得是水纹,再看反而觉得四不像,只觉是个花纹罢了。可一旦带入了金鱼尾巴,便再不会困惑究竟是何纹路了。”

    谢凌谨将笔搁置一旁,继续道:“许是我见过那神像原本的模样,所以我一眼便瞧出了。”

    “南梁祭祀的圭璧玉,南梁皇室的供奉神。”穆齐昭喃喃道。

    谢凌谨也皱起眉头:“大哥说是在恭敬王府寻得的,可据我所知,恭靖王从没去过南梁此事实在蹊跷,所以我便连夜入宫了。”

    “或许此时还不是破局之时。”穆齐昭眉目渐舒,看向谢凌谨道:“是鱼,总会上钩的。慢慢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谢凌谨顿了顿:“还有一事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穆齐昭挑眉看他。

    “恭靖王与大哥的关系似乎有些太近了。”谢凌谨看向穆齐昭。

    只见那人轻扬嘴角,面上带着说不明的笑意:“随他们。”

    穆齐昭不由得回想起当年谢凌恒就是在听到穆怀信三个字后,才心甘情愿,忙不迭地答应了要求。那般神色,若说是兄弟之情,怕是浅薄了些。

    谢凌谨思索片刻,还是开口道:“可恭靖王毕竟已经插手朝政,不再是闲散王爷了。”

    “再者,恭靖王与沈家女结亲。大哥又要跟着沈将军去青州”

    “沈阔一心扑在青州军民,虽急切了些,但也算有大志。你大哥谈不上忠君,但谢家一向爱民忧民。无妨,用人不疑。”穆齐昭顿了顿,笑着开口:“不过沈阔那女儿既已成了王妃,便就留在京都吧。”

    谢凌谨与其对视一眼,也跟着笑了笑:“这沈将军,真是太大胆了。”

    穆齐昭揉了揉鬓角,认真起来:“大齐本就少将,如今更是宏图难施。她若是真有些本事,破次例倒也无妨。”

    “辛家那位养女据说也是习了一身好功夫。”

    “多大了?”

    谢凌谨垂眸算了算:“乾元十八年养的,如今差不离也有十九了。”

    穆齐昭眸底闪过暗光:“也该让辛家后辈出来历练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次的封后大典,是个好由头。”

    穆齐昭点点头:“不光是辛家,南梁使臣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。”随后想到什么,微微摇头道:“陈思远此人难当大任。”

    “鸿胪寺新上任的秦愉,是太仆寺卿秦远道之子。”

    “嗯,少年老成,办事也是严谨。”穆齐昭想到那个总着墨衣的少年,笑着说:“为人与他那父亲也有些相像,总爱板着脸。”

    “不如将请辛家一事就交给他去办。”谢凌谨出主意道。

    “明日朕会召他的。”穆齐昭面色难掩疲惫,看了眼谢凌谨:“时候不早了,不如今日就宿在宫中吧?”

    “谢皇上体恤之心。只是今夜若是不回府,明日怕是妹妹又要着急了。”谢凌谨拱拱手,笑着道。

    “着急什么?难不成在她心里,朕这皇宫是座会吃人的野兽吗?”

    “那倒不是。只是妹妹觉得我自小离家,怕我心中孤单?”谢凌谨抬眼笑着说。

    穆齐昭眸中闪了闪,随后摆摆手:“那就快些回家吧,免得她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臣告退。”谢凌谨说着便退到了门外,步子顿了顿,还是轻声道:“皇上也要注意劳逸结合,有个好体魄方能驻长久之事。”

    里头并无动静,谢凌谨抬抬眉不再多言,步伐渐渐离开了皇宫。

    永驻长久?

    穆齐昭负手而立,看着窗外,不禁想着这句话。

    夜色如墨,这座历经数百年,却辉煌依旧的宫殿,像隐于其中的海市蜃楼,华丽的不真切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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