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个时候,皇上怎么会来?”

    其实谢懿德是想问,谢府的府兵侍卫都是吃素的吗?怎得次次都能被他轻而易举溜进来。

    “批折子批了一宿睡不着。”穆齐昭神色中的倦怠不加掩饰:“突然想着来瞧瞧你。”

    随后眯起眸子,瞧不出喜怒:“要么说你我夫妻同心,果不其然,你也一夜未睡。”

    “我”谢懿德愣了片刻,随后开口道:“我在看苏家的过往。”

    说着坐了下来,将桌上的案牍纸张朝他推了推。

    可那人却连个眼角都没给那些所谓秘辛,只是继续盯着她:“我在窗外站了半晌,你根本没看进去。”

    谢懿德眸底划过诧异,眸光微沉:“皇上想问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我将为夫妻,最好还是凡事都说开。”穆齐昭顿了顿,一双幽深的黑眸流转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微光:“你对穆怀信,可还念念不忘?”

    谢懿德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,一个呼吸间,便呛到了自己。

    “咳咳我没咳咳”

    “没事吧?”穆齐昭眉心蹙了蹙,抬手轻拍她的背,随后倒了杯水递给她,语气有些焦急道:“喝水。”

    “咳没事。”

    一杯凉茶入喉,倒是浇灭了那股子呛意。

    谢懿德抬眸,低声道:“自然没有,皇上放心。”

    那你一夜未睡是为何?穆齐昭想问,但却清楚地看到她眉梢处的冷意。

    到底是将话咽回了肚子。

    “穆齐昭。”谢懿德赫然出声。

    “怎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你喜欢我吗?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穆齐昭迟了好几拍,随后反问道:“那你呢?”

    谢懿德挑眉,看向他:“当年,我为了心中所求去寻你,与你立下约定,算是你帮了我。如今眼看约期将至,我却还未曾如约,你又帮了我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觉得我喜欢你?”谢凌恒说话有些结巴,俊容上带着不解。

    “姑苏四载,你同我写得那些暧昧书信一共三十二封。在来时路上,我都给烧了。”

    谢懿德不顾他眼中闪过的惊疑,眸子里满是笃定:“穆齐昭,你若不是喜欢我,便是一早就设好了局,等着我跳进圈套。”

    穆齐昭怔住,瞳孔散发出睿厉的光芒:“试探我?”

    “你并不是那般轻佻孟浪之人,也不是什么良善仁慈之辈。”谢懿德挑眉:“我只是不解,为何一而再的帮我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”穆齐昭冷不丁低笑出声,随后道:“你是想我喜欢你还是不想?”

    那是眼角都压不住的潋滟光华,谢懿德险些看呆。

    “懿儿,公平些。”穆齐昭凑近瞧她,压着声音低声喃道:“你坚定我,我便会走向你。”

    说完便在谢懿德愣神间消失了身影。

    不过还是漏了破绽。

    那人的背影,仓皇了些。

    所以,这是一出美男计吗?

    谢懿德眼眸划过一丝迷茫,似乎有什么藏着的东西被她碰到了。

    这边回了皇宫的穆齐昭却是再笑不起来,沉着脸,肉眼可见的冷峻。

    “皇上,出了何事?”穆七适时出现,跪在地上询问。

    “她太聪明了。”

    “谁?”穆七蹙眉:“可要末将去杀了他?”

    “啧”穆齐昭瞪他一眼,撇嘴道:“整日里想着打打杀杀,就没点别的事做吗?”

    “这”穆七哽住。

    他一介暗卫营统领,除了替君分忧,还能做点什么?在他看来,杀之便是最好的替君分忧的法子。

    “行了,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穆齐昭叹了口气,不再看他。

    就靠着养心殿的软塌,昏昏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穆七看着自家皇上这般疲累,便也懂事地放轻脚步,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大红色的喜字,同色的龙凤烛,新人共饮交杯,满目皆是亮堂与温馨。

    可突然,那女子神色骤变,眸中带着决绝与愤恨,高声喝道:

    “你为何骗我?”

    “这一切都是你精心设计好的?你真是个无耻之徒!”

    “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!”

    软塌上的人猛吸一口气,陡然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龙涎香袅袅绕绕,衬得周遭恍若仙境。这是养心殿,哪有什么喜字。

    穆齐昭眼皮发紧,紧紧皱着眉头,面色很是不佳。

    “皇上,该上朝了。”

    王全德似是察觉到了里头动静,压低声音提醒道。

    穆齐昭以手抚眼,重重地按了按太阳穴,方觉清醒。

    “进来更衣。”随后沉着嗓子道。

    今日的早朝,很不安稳。

    圣上发了大火,撤了宿州刺史与房州太守的官职,赐当街斩首,抄没家中私产,斥其子孙三代不得科举,更不得入仕。其手下知情者皆罚抄俸禄三年,亦当街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,安抚民心。

    如此雷霆,其实是两日内的决断。更见当今圣上想要黜幽陟明之心有多么迫切。

    当然,掩瞒不报,还贪污受贿如此这般的证据,是由谢家提供的。

    自然少不了嘉奖,任此案功臣,谢家二子谢凌谨为正三品御史大夫。

    御史台自建国起,便不受重用。虽是沿袭旧制设了十五个监察区,但先帝也未曾加以整治,久而久之便成了闲散官职。

    而今日,皇上重组御史台,并发了话:

    御史台乃朕亲统,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,以肃正朝列。纠举百官推鞫狱讼之权,以监察百官。

    分察百僚,巡按州郡,纠视刑狱,肃正朝仪。

    何等重视,何等大权。落在了一个不过弱冠之年的少年郎身上。

    而这人又是谢家的。

    三代同佐,且都为高官,谢家这是要上天了。

    御书房内

    谢渊看着多年不见的孙儿,苍老的眼睛里也忍不住泛了泪花。

    “孙儿谢凌谨见过祖父,祖父一切安好?”谢凌谨依旧一袭白衣,敛目低眉,眉宇间尽是稳重之气。

    “好都好。”谢渊抬手重重地拍了拍其肩头,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激动。

    穆齐昭看着此景,微微笑了笑:“太师,如今朕这也算还回去了吧!”

    “老臣惶恐。”谢渊拱手,语气中却是认真:“皇上此举,定会惹得朝中引论纷纷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。”穆齐昭看向谢渊,又看向谢凌谨,随后道:“太师是怕凌谨担不起此大任?”

    谢渊不语。

    若是恒儿居于此位,他是知晓其能有所作为的。可凌谨他的确不知。

    “宿,房两州官员不作为,以及后续宿州激起民愤,还有房州赈灾一事。皆是凌谨替朕出谋划策。”穆齐昭看了看垂着眼的谢凌谨,语气正色道:“太师大可放心。”

    “能辅佐明君,那是凌谨与我谢家的福气。”谢渊低眸沉声道。

    “谢凌恒呢?怎么不见他?”穆齐昭挑眉看向谢渊。

    谢渊抬手指了指那抹暗影:“就候在殿外。”

    “两位爱卿先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,臣告退。”

    祖孙两人将至门后,穆齐昭突然开口叫住谢渊:“太师!”

    “皇上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穆齐昭敛下眸子,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道:“不知太师对谢凌恒所请之事有何意见?”

    谢渊抬头,冲着穆齐昭笑了笑,如同幼时那般:“多谢皇上还惦记着臣。”随后躬身作揖,庄重开口道:“为了大齐,我谢家自当鞠躬尽瘁。”

    穆齐昭看着这个曾经教自己治国之道的老人,背,似乎比以往更驼了些。

    他眸光闪了闪,轻声道:“将谢凌恒叫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草民谢凌恒,见过皇上。皇上金安。”

    穆齐昭倚着龙椅站着,垂眸看向地上跪着的年轻男子。

    良久,开口道:“大殿所言,几分真假?”

    “有几分便算几分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?”

    “护百姓安康。”谢凌恒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,随后又道:“守江山太平,定千秋基业。”

    “不恨朕?”穆齐昭眼中泛过异色。

    谢凌恒垂下头,低声道:“不恨。”

    “好,朕信你一次。”

    谢凌恒猛地抬头,眸中震惊丝毫不加掩藏。

    “怎么?改主意了?”穆齐昭挑眉道。

    “不是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么轻易便答应了。”

    谢凌恒这话倒是把穆齐昭逗笑了:“你倒是爱说实话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,朕不会加封于你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,草民所求也并不在此。”谢凌恒眼中闪着光,那是志在必得。

    穆齐昭挑眉,将昨夜写好的诏书甩给他,朗声道:“下月你便跟着沈大将军回青州吧。”

    谢凌恒跪在地上,小心打开那黄稠,上头只有四字,他不禁喃喃念出声:“守定将军。”

    “就依你所说,守江山,定千秋。”顿了顿,穆齐昭语气带了些随意:“若不封你个什么,你那妹妹断不会饶朕的。”

    谢凌恒唇角扬起笑意,语气颇有锐利疏狂之意:“守定将军谢凌恒谢过皇上。定不会辜负圣意!”

    这般笃定,才是那个恣意傲骨的少年天才吧。

    “朕与皇后会在汴京等你凯旋。”

    穆齐昭说着也冲他笑了笑,此番,竟有些一笑泯恩仇之境。

    谢府内熬了一夜的谢懿德如今倒有些后悔没睡觉了。

    她一手撑着下巴,眼眸似眯非眯,蹙眉朝后问道:“怜儿还没来吗?”

    正给谢懿德簪发的玉骨顿了顿,小心翼翼地开口:“小姐刚刚暗影来说,苏府只派人送了礼说是苏府嫡女昨夜偶感风寒,不便见人。”

    “啧”谢懿德翻了个白眼,不满道:“恶人还得恶人磨。”

    “小姐这是何意?”玉骨不解道。

    “晚间让苏倾将我定的料子送来。”谢懿德撇撇嘴,抬手将发钗取下,轻声道:“不必簪了。”

    暗影适时提醒:“小姐今日还约了张大人。”

    “今日这天有些阴。”谢懿德语带狡黠:“宜补眠。”

    “那奴婢与张大人告知一声?”

    谢懿德站起身,左右伸了伸胳膊,只觉乏累得紧。

    随后缓步至榻前,冲着暗影道:“点他两句。”

    暗影点头,快速出了房门。

    “小姐今晨陪老太太说了许久的话,定是累极了。”玉骨贴心的将帷幔放下:“您好生歇息会吧,晚间我再来叫您。”

    今夜谢府算得上是热闹,因为人大抵是聚齐了。

    谢凌谨一直面带着浅薄的笑意,接纳来自亲人们的眼泪,关怀,问候。

    瞧着是一派好景。

    但谢凌谨清楚,他好似没那么感同身受。

    自五岁起便拜师学艺,学成在华山,学不成亦在华山。

    对这个每年回一次的大家,他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。这样众人齐聚哭笑一团的接纳,他也早已做得熟练无比。

    “二哥。”

    谢懿德叫住一袭白衣正欲出门的谢凌谨。

    谢凌谨皮肤极白,看到来人是她弯了眸子,瞧起来竟有些温润如玉。

    他浅笑着开口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二哥要去哪?”谢懿德微微福身,随后快步至其面前。

    “去办些公务。”

    “二哥何时也学会撒谎不打草稿了?”

    被戳穿的谢凌谨只是笑意更大,随后拍拍自家妹妹的头,调侃道:“妹妹真是长大了,难骗得紧!”

    谢懿德撇撇嘴:“原来二哥自小便是故意骗我的!”

    “每次都说不走不走,可每次都走了”

    “如今皇上给哥哥封了官”谢凌谨顿了顿,语气微扬:“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!”

    “那我可得好好谢谢皇上咯!”

    “哈哈”谢凌谨笑出声。

    谢懿德沉默片刻,开口道:“哥哥这些年来定是好生无趣吧,不如我陪哥哥逛逛汴京如何?”

    谢凌谨眼底微动,语气也更温柔了些:“好啊,那便谢过妹妹了。”

    “一家人,不必如此客气的。”

    谢懿德说着,便拽上二哥的衣袖,笑着拉他朝前走。

    谢凌谨愣了愣神,随后重重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缓缓漫步在灯火通明的街市坊间,即便两人如此出众的的容貌气质,却也没有引起大家的侧目议论。

    每个人看过都是眸中带着真切的赞美,望之即离。

    或许这就是民风足够开化?谢懿德忍不住想。

    “汴京繁华,自打夜市兴起后,更是热闹至极。”谢凌谨看着这满目美好的人间烟火,不由开口道。

    “是啊,可当真称得上是不夜城了。”谢懿德回眸浅笑。

    “那可不一定。”谢凌谨语气神秘,侧头看她。

    “哦?这世上还有比汴京更繁华的地方?”

    “倒也没有更繁华。”谢凌谨歪头思索片刻,随后道:“只是‘不夜城’这三个字可不能用来形容汴都。”

    “不夜城,顾名思义便是没有夜晚。汴都夜晚灯火辉煌如同白昼。为何称不得?”

    谢懿德皱眉继续道:“且汴都乃大齐国都,妹妹也曾去过南方些许处虽也灯红酒绿,但却少了汴京城独有的这份贵气。”

    谢凌谨笑出声,语气带着怀念:“改日闲暇之余,哥哥带你去洛阳。那儿的夜晚才能被称作‘不夜城’。”

    “二哥去过洛阳?”

    “跟着师父去的,不过我贪玩跑丢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?那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还好你二哥我机敏过人,天资聪颖嗯”谢凌谨似乎陷入了回忆,顿了顿继续道:“勉强算是碰上了个好心人,就找到回家的路了。”

    谢懿德撇撇嘴,忍不住调侃道:“我看啊,机敏聪颖是假,好心人帮衬才是真吧!”

    “就你机灵!”谢凌谨抬手状作要拍她的头。

    谢懿德适时低头认错,眯着眼睛撒娇道:“好二哥!妹妹错啦!”

    谢凌谨忍不住垂眸也跟着笑起来。

    一种不知名的情感将兄妹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拉的更近,也更真了些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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